在某家公司,岗位说明书大概和尼斯湖水怪一样神秘:人人都听过,但没人真正见过。招聘时HR说你是软件开发工程师,入职后才发现除了后端开发之外,也要承担前端开发、数据库开发等一大堆开发事项,还要负责使用Excel手动处理数据、甚至在年会中担任活动主持和参与节目表演。日常的工作中,领导说得最多的口头禅是:“XX,你最近手头有空吧?这个临时的任务交给你了!”至于小李的本职工作到底是开发、测试、设计、还是文员,全凭领导当天的心情随机定义。
在这个职场环境下,员工入职时领的不是岗位说明书,而是一套职场变形金刚的口头指南:今天你是数据分析师,明天化身工厂调解员,后天可能被临时任命为团队年会总导演。领导对此理直气壮:“年轻人要成为多面手,争取从多个角度进行锻炼!”仿佛工作职责是健身房年卡,全身上下的肌肉练得越杂就越值回票价。一位员工私下吐槽:“上次工作写文档到半夜,全是因为领导一时兴起,要求我在下班前突然要一份从未写过的技术方案。”
这种全员多面手的模式,初看像极了武侠小说里的全能门派:人人会编程、懂测试、能写稿、擅沟通、会做Excel和PPT、甚至还会进行短视频的策划和拍摄。但现实却是,当设计师被拉去做测试,程序员被逼着去当项目经理,产品经理突然接手人事招聘,每个人都成了样样通、样样松的职场半吊子。有一位员工在离职的个人总结里面写道:“我在这家公司学会了十项技能,但我最终离开时甚至说不清自己到底算什么岗位。”更荒诞的是,当项目出了问题,干活最多最杂的那个人都成了无辜的背锅侠。无论说什么“这不是我的职责啊!”“当初是你说让我帮忙的!”的话语都无法改变老板的决定。权责不清的恶果远不止效率低下。在某次项目会议中,由于权责没有划分清晰,导致每个人都说自己没有过错。而事后追责会上,领导痛心疾首:“你们缺乏主人翁意识!”却绝口不提自己从未明确过谁是“主人翁”。这种责任大锅饭文化,让团队逐渐学会了两大生存法则:“干得好是团队的功劳,干得差是个人的失误”,以及“谁认真谁倒霉”。
全员打杂的工作模式,表面看是资源最大化利用,实则是管理者懒政的遮羞布。当招聘时喊着专注细分领域,入职后却要求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本质是把团队的管理成本转嫁给了员工。讽刺的是,管理者往往将这种权责混乱美化为扁平化创新。每次开会的时候领导总会激情澎湃:“我们打破岗位边界,激发员工潜能!”,“很早之前,我们的老员工就承担了万能工程师的角色,任何事情都能够搞定。”私下里,新来的员工们苦不堪言:“潜不潜能不知道,但我的血压潜能确实被激发了。”
更荒诞的是责任认定的罗生门。当项目延期和偏离主线的时候,领导拍桌子质问:“为什么没人提前预警?”而真相是:实习生三天前就汇报过风险,但当时他正被借调去参加团队的节目表演;产品经理本想同步进度,但临时被派去其他地方进行测试项目;技术负责人刚打开文档,就被拉去领导的办公室进行项目沟通。这种“谁有空谁填坑”的逻辑,让企业成了职场版的《鱿鱼游戏》: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关要突然解锁什么技能,但所有人都默契地不提面试沟通的岗位职责和实际的工作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而那些真正重要的工作,往往在混乱中永久性搁浅。某团队曾高薪聘请资深开发架构师,结果他60%的时间在整理各种文档和ppt、提交各种各样的临时材料,直到离职时才说出真相:“入职N个月,我设计的系统架构文档还在电脑里吃灰。”更讽刺的是,管理层例会上总有人痛心疾首:“我们缺乏核心竞争力!”却选择性忽略核心竞争力早被琐碎任务肢解成了碎片。就像医院院长让外科医生天天帮患者挂号取药,还抱怨外科医生的手术成功率低。这种管理模式的终极代价,是团队的管理者亲手培养出一支空心化团队。当员工把50%以上的精力花在应付临时任务、厘清责任边界、表演虚假忙碌上,所谓的核心竞争力就成了贴在墙上的过期标语。某次会议,领导在全员会上怒吼:“为什么没有人对项目整体负责?”台下员工在私下讨论:“上次领导让某某专家对项目整体负责的时候,某某专家还在亲自剪辑短视频给领导汇报工作呢。”
当能者多劳成为默认规则,劣币驱逐良币的戏码便天天上演。勤快的人被塞进更多杂活,聪明的老油条则学会了装忙摸鱼。某些优秀员工总结出“三不原则”: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只要不主动认领任务,就没人能定义这是你的分内事;只要不拒绝领导派活,就能混个态度积极的好名声;只要不签字担责,就能在出事时全身而退。于是,真正重要的项目总在踢皮球中烂尾,而办公室晚上总是永远挤满了看起来很忙的演员。
要终结这场职场闹剧,或许该从承认一个常识开始: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才是对效率最大的尊重。明确岗位边界不等于官僚主义,而是让员工在清晰的赛道上深耕价值。当企业停止把员工当人肉补丁,他们反而能缝补好真正的管理漏洞。如果一家公司把所有岗位都变成全能战士或者耗材,那么它的未来注定是没有专业性的。